郑劲松

或许汉字的特征之一,就是可以顾名思义。大多数写月亮的文字,即便是古诗词,也绝少晦涩,明白如话又如画。“海上生明月,天涯共此时”,不用解读,已境界全出。同一轮圆月之下,天涯变咫尺,似乎触手可及;乡关万里,也同沐月光,家国同在。

略有粗浅的天文知识就知道:月亮就是月球,与人类栖居的地球同处太阳系,亿万年间,比邻而居,互相“吸引”而维持着平衡。如果宇宙也是家园,地球、月亮、太阳,早就是而且也必将永远是一个命运共同体。


(资料图片)

月亮只有这一枚,为什么中国的月亮却能集结诗意与家国情怀?每个月都有几天月圆时刻,为什么“月到中秋分外明”?为什么“举头望明月”自然就会“低头思故乡”呢?这轮清辉之中隐含着怎样的中国文化与心理密码?

日月行走,四季轮回。天人合一的思维传统,使中国人成为最擅长借自然而感知生命情怀的人群。先民观昼夜交替,很早就将与太阳对应的月亮叫做太阴,阴阳化合而生万物。年、月、日的古老历法,也以日月星辰的物象变化来标记时间,因因相袭,沿用至今。所以说,中国人也最具时间意识与生命情怀。

中秋节,和那一轮美轮美奂的中秋月,就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中诗意登场。

史料载,“中秋”一词最早源自《尚书·尧典》:“宵中,星虚,以殷仲秋”。“仲”通“中”,“宵中”指昼夜长短相等,“虚星”是北方玄武七宿之一,“殷”是“正”,也就是以虚星黄昏时在南方出现,昼夜平分来说明仲秋的时节气候。春夏秋冬,四时成岁,每季都有孟、仲、季三个月,“仲”居中。“中秋节”正式出现在战国时期《周礼·天官·司裘》一篇:“中秋献良裘”。“司裘”是当时管皮衣的官员,意思是:中秋时节,夜寒风凉,该献上精致的皮衣了。唐初,中秋节成为固定节日,《唐书·太宗记》明确记载有“八月十五中秋节”的说法。正因为在秋季八月,又称为“秋节”“八月节”“八月会”。月圆,寄托人也圆,加之民间祈求团圆的信仰和相关俗,中秋节又被我国多个民族称为“团圆节”“女儿节”,很多活动都围绕“月”而开展,又俗称“月节”“月夕”“追月节”“玩月节”“拜月节”等。

一番来龙去脉的梳理,中华文化的独有韵味已跃然纸上。不管什么名称与民俗,中秋节都寄托着人们对现实生活的热爱、美好情感的倾诉和理想未来的向往。于是,在中国出现了灿若星辰的月亮诗歌。

著名诗人傅天琳说“月亮上站满中国诗人”,并不算夸张。在中国,即使黄口小儿也能随口说出李白的“小时不识月,呼作白玉盘”“举头望明月,低头思故乡”等诗句……如此朗朗上口,简简单单,明明白白又意味深长。如果稍作统计,李白可能是吟咏月亮最多的诗人。被誉为“孤篇压全唐”的张若虚《春江花月夜》,更是通篇写月,全诗36句,直接带月字的就多达14句。“江畔何人初见月?江月何年初照人?”“谁家今夜扁舟子?何处相思明月楼?”触景生情的追问,与苏东坡“明月几时有?把酒问青天”异曲同工,而苏东坡这问,又与李白《把酒问月·故人贾淳令予问之》第一句“青天有月来几时?我今停杯一问之”何其神似。这一问,离愁别恨、乡愁闺怨、羁旅愁怀、命运感叹、家国情怀……都和盘托出。“人有悲欢离合,月有阴晴圆缺,此事古难全。”诗人之问往往都是自问自答。自然天体的月亮,早已被人格化、伦理化或社会化,也就是成了一轮文化之月,蕴含着人们的精神寄托与情绪抚慰。

稍做比较就不难看出,西方诗人写太阳的普遍多一些,这可能源自西方文化的太阳崇拜。与月亮比,太阳显得热烈、奔放、直爽,而月亮则“表现”出一种安宁、含蓄、恬静、内敛、闲淡的情调,恰好与中国传统人格与价值取向悄然契合。

“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 ”,是传统知识分子理想的人格诉求。月圆时刻,游子思乡的情绪更加浓烈,一己的乡愁升华而为群体的家国情思。“受降城外月如霜……一夜征人尽望乡。”这是唐代诗人李益书写边塞将士的家国,“春花秋月何时了,往事知多少”,这是南唐李后主挥之不去的故国情结。这样的诗作不胜枚举。

又一年中秋节到了,脑中突然响起《月之故乡》来:“天上一个月亮/水里一个月亮/天上的月亮在水里/水里的月亮在天上/低头看水里/抬头看天上/看月亮,思故乡/一个在水里,一个在天上。”简单反复的字里行间,一唱三叹的优美旋律,流淌着多么深沉的游子情怀与家国大爱。

月亮上写满中国诗词,也写满中国人的祈愿:月圆,家圆,国泰而民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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