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资料图】

【品读】

作者:吉狄马加(当代著名诗人,中国作协诗歌委员会主任)

在搁笔多年以后,喻言重新开始写诗,重新走进语言世界,显示出青春般的活力。在我看来,想象力,正是诗人体内最重要的“燃料”。

喻言的诗给我留下的最突出印象,便是它们充满了独属于诗歌的想象力。喻言的诗多有奇思妙想,他擅长以自然的、带有口语化风格的修辞,去铺展出想象画面。在《向植物学习》中的喻言,“向植物学习一门外语”,然后用这门“外语”在月光下的花园里发表演讲。在《我赶着一群石头上山》里,诗人“像牧羊人赶着羊群”一样,要把一群石头赶上山顶。显然,这是对经典的西西弗斯神话的仿拟。只不过在喻言笔下,这样的行为似乎更具游戏性质。当夜色降临,石头们便如淘气的孩子一样“再也挪不动脚步”,进而“一哄而散/纷纷滚落山脚”。《无意中,我建起一个宇宙》则用主体的知觉和动作重构了宇宙的发生学:月亮随着“我”的“长长的深呼吸”缓缓升起。

在喻言的很多短诗中,想象力提供了内生的动力和结构。一闪而过的念头、无拘无束的幻想,成为诗人的言说动机,生成了诗作的主体构造,并提供了观察生活的独特视角,重建了主体与外部世界间的相互理解。想象力在此既是方法论,也是世界观,它成为喻言诗歌醒目的特征与品质。

有趣的是,喻言的想象力固然有其天真的一面,在很多时候,也流露出源自经验的成分。在《云上的日子》里,喻言描述了一种想象中的“云上生活”,这种生活不同于那种“枕着云朵”“摘下星星”的习惯性预设。如果说想象力是诗人的一副墨镜,那么有时诗人“戴上墨镜”,仅仅是为了“与世界保持/一根竹竿的距离”。想象,在此成为疗愈自我的方式。

也正因如此,喻言的想象冲动,才会对自然世界格外钟爱:在一种挣脱了世俗生活约束、回归传统意象谱系的时空结构和情感语境里,主体对完整性和自由度的保有,仿佛是一件更加容易的事情。当春天里的植物迅猛勃发,一夜之间“就攻占了墙边与山脚”,诗人怀着惊喜的心情,“果断推开窗子/举起双手/成为这个春天/第一批俘虏”。在他的诗里,有对因袭的“故我”的强烈不认同。在自然的身上,喻言能够更好地想象自我、想象生活。

在形式上,这是向中国诗歌传统旨趣的一种靠拢,但实际上,喻言的诗作背后,大都埋藏有厚重沉郁的现代经验前文本。例如,《我一直误会了与这个世界的关系》一首,就会让我们很自然地想到希腊诗人卡瓦菲斯的《城市》。在我看来,喻言的想象力既是轻的,也是重的,他的许多诗作都显示出鲜明的时代意识和人类文明的视野。喻言新诗集的第五辑和第六辑,都自觉而深入地涉及全球化、人工智能等重大议题。诗人在横跨桥面的蚂蚁身上探求文明进程的隐喻,在大海的“蓝色餐布”面前感受到象征性的搁浅和来自历史深处的饥饿感。组诗《机器人时代》在人类、人工智能的视角间来回切换,不断拉伸着诗歌语言想象和阐释未来的弹性限度。这些,无疑有效地拓展了喻言诗歌写作的广度和深度,也为其想象力赋予了更加深邃的意蕴。在今天,诗歌这门古老的艺术表现形式之所以仍然重要,仍然难以被取代,原因之一便是,诗歌能够为人类提供观察世界的另一种角度和另一种方式,它帮助我们去重新想象、发现、阐释生活。客观来说,优质的、具有原创性的想象力,在今天的诗歌写作中并没有展开得特别充分。在此意义上,喻言诗歌所提供的“想象力火花”,会显得格外宝贵。

《光明日报》( 2023年01月14日 12版)

推荐内容